四 初见/确是尤物
容析和叶祉乔的初见，是在两年前，行云集团的年会上。那会儿孟若瀛刚好带了几个美人来见他，是准备帮忙应付叶夫人的。作为电商行业的龙头，行云的年会上什么人都挤着头想钻进来，最是不缺明星和名媛。叶祉乔在现场的美人堆里扫了一圈，觉得孟若瀛带的人还不赖，当时就说“还可以”。 他的母亲，现在的叶夫人蒋梦，其实是叶家的二婚媳妇儿。据说，她与叶家大少爷叶为名相识于校园，多年后旧缘重拾，颇有佳话。但圈内人都心知肚明，蒋梦是叶为名在商业联姻后养在外面的外室，而叶祉乔作为叶家老三，就是叶先生婚外情生下的私生子。 作为私生子，叶祉乔耗了多少心血才坐上如今的位置，也不足为外人道。他的母亲是一个知书达理的通透女子，父亲是胸无大志的书生商人，因为优柔寡断，被商业联姻制住手脚，也因为多情而有了叶祉乔。原配病逝后，父亲就让母亲转正，随着大哥和父亲因为车祸意外离世，二哥对他的恨也浮出水面，再也做不到表面和平。 因此，说叶祉乔这个儿子是蒋梦唯一的依靠，一点儿也不为过。 那会儿蒋梦刚刚入叶家门，为了讨好叶家，将14岁的叶祉乔送到叶老爷子身边养。他的爷爷叶老爷子是个古板刻薄的老头，那时的叶祉乔正是桀骜不驯的年纪，被叶老折磨的够呛。那时叶祉乔心里怨恨所有人，甚至有好几年没有跟蒋梦讲过话，以至于父亲叶为名去世后，蒋梦心病难愈，也对叶祉乔一直处于愧疚的状态，什么都无条件支持。在无数次催婚失败又知道了叶祉乔喜欢男孩子以后，叶母就开始张罗着要给他介绍男孩子了。 当然，这在叶祉乔看来都是母亲的闹剧。他男女通吃，实在忙，也无心找对象。叶老那古板的老头子肯定是要他为叶家开枝散叶的，真找了男孩也给不了人名分，何必呢？但叶祉乔已经三十好几了，也明白母亲当年的用心良苦，对自己以前的任性多少有愧，也就陪着叶母闹。 可是这么接二连三地闹下去，叶祉乔实在心力交瘁。反正母亲只是担心自己没人体贴，那就干脆叫好友孟若瀛找个不错的，当做是男朋友先应付一下叶母，也好让母亲心里少些亏欠。孟若瀛带的几个人都不错，叶祉乔本就无所谓，本来是打算随意挑一个就完了，可谁知道却在洗手间里被迫来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你个小婊子……前几天居然还敢踹我？就你这小贱样儿，还装什么清高？” “你滚开……畜生！你给我下药……你滚……” “滚？待会儿让你求着哥哥干你！” 叶祉乔刚从隔间里出来，就瞧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壮汉把一个青压在了洗手台上正对他上下其手，就整个人定住了。 叶祉乔：“……” 大汉狰狞猥琐的表情一顿，愣了一会，有些讪讪：“叶……叶总？” 青年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求救：“……叶……求你……救我……救救我……”叶祉乔这才看清他的脸。也许是他本就长得清冽英俊，就连这样虚弱彷徨的表情，都显不出半分阴柔，而尤显出一股干净的破碎感。 确实是个激起男人征服欲的倔强美人，红着眼更惹人怜爱。怪不得这老色鬼猴急成这样。 叶祉乔如此总结着，不耐烦地看一眼局促的中年男子：“黄总，在我的地盘做这种事，不太好吧？” “嘻……”中年男子尴尬一笑，有些怵他，心虚之余竟显出了点憨态，倒是和平时那老实巴交到底样子一样了，“叶总……这，我和这孩子闹着玩儿呢……您别当真，我立刻走！立刻走！”说着就要去扶那个青年，却被一掌拍开：“你别碰我！” 叶祉乔看着踉跄着靠在墙上的青年，又慢悠悠地看回中年男子，脸色微沉：“黄总，适可而止。”笑面虎不笑了，比他话里藏针还吓人。黄总又谄笑着解释了几句，才恭恭敬敬地告辞。 黄总一走，洗手间里就只剩下叶祉乔和青年两个人，刚刚那点没留意到的喘息便忽然放大，在这个令人尴尬的密闭空间里清晰回响。青年眼尾嫣红，在洗手台边撑着身子，为了压低自己的喘息还微微躬下了腰。叶祉乔走到洗手间门外看，果然已经被挂上了清洁中的牌子。 “还清醒吗？”叶祉乔走回到青年身边。 “嗯……我很清醒，我只是……”青年有些羞于启齿，本就低醇的视线微微嘶哑起来，“抱歉……您……能帮帮我吗？” 叶祉乔明显感觉到这孩子的态度变了，和刚刚见到他的第一眼比，变得带着点敬畏。 看来确实很清醒。 “看来你的药性不重，缓一缓就好了。”叶祉乔伸手握住他小臂，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送你去我办公室，那里有休息室，你泡个冷水澡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家公司的？” “我叫容析……是华星娱乐的。”青年艰难又羞窘地回答，“谢谢叶总。” “华星……周平的人？” “嗯……” 容析手脚发软地跟着叶祉乔来到一个电梯前，看他按了密码让电梯门打开。一进电梯，叶祉乔就松开了手，容析也顺势靠在电梯墙上，悄悄打量这个看手机的男人。作为今天年会的东道主，叶祉乔的穿着自然是十分得体的，加上他本就温润斯文的做派和沉淀多年的涵养，自然是气度不凡。作为行云集团的一把手，这个笑面虎在收敛锋芒的时候具有高度的欺骗性，是一个相当具有吸引力的成熟男人。 “你先去我那休息，待会让周平上去接你。”七十一楼到了，叶祉乔言简意赅，转身再次朝容析伸出了手。他的动作很绅士，让容析下意识就去牵他，叶祉乔在接到那只白皙纤瘦的手时动作一顿，不太自然地握紧。也是这时候，他才抬眼看清楚容析的身型。 青年虽瘦却也高，宽肩窄臀，假以时日就可以长成更为强壮硬朗的男子汉。这种烈酒般的俊美，确实很容易激起人的摧毁欲。 “叶总？”没几步就到了办公室，助理方圆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家老板牵着一个疑似意识不清的美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什么呢？”叶祉乔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不想好，“这位是容析，需要借用一下我的浴室，我还有事，你帮忙照顾好他。” “容析？浴……浴室？”方圆瞪圆了眼，不知道是为老板搞了一个男明星震惊，还是为老板居然愿意把自己的浴室借给一个陌生人震惊。不过……如果老板已经搞了容析，就不算是陌生人了吧？嗯，合理，不慌！ “方圆？”叶祉乔皱眉。 “是！叶总。”方圆伸出双手，谨慎而礼貌地扶住容析的肩。叶祉乔松开了那只火热的手，在重新接触到微凉的空气那一瞬间，他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又习惯性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待会儿华星娱乐的周总会上来把人接走。”叶祉乔说。 “是。” 叶祉乔说完，朝容析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容析跟着方圆进了总裁办的休息室，客气地道谢：“麻烦您了。” “您言重了。”方圆不着痕迹观察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简单地教他怎么使用浴室，又去给他拿了条新的毛巾。 容析全身热得难受，但还是强撑着再次道谢：“谢谢，麻烦了。” 方圆眨了眨眼，微笑：“没事，这个浴室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打扫，而且叶总不常用。如果您要泡澡的话，也可以用浴缸，叶董几乎没用过。叶总是个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他不大喜欢用这里的浴室。” 容析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安慰他，只是感谢地点头。好不容易等浴缸放满了冷水，他终于解脱般赤身浸了下去。 “呼……” 得救了。容析这么想着，却因为意识变清醒而记忆回笼。他得到解放的快乐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脑海中那根断指和父母的哭喊拉回泥泞不堪的现实。 “呵……”他苦笑一声，忍不住将整个人缩进冷水里，心里好像有一座冰山被架在火上烤。不知道泡了多久，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变得和水一样冷，冷得有些头脑发昏。他动作麻利地把自己收拾干净，连头发都没擦干，就推开浴室门：“方助理，我好……” “他到底是藏了什么不敢让我……” 浴室门一打开，在场的三个人都惊讶地安静了下来。湿冷的水气涌出，容析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优雅的女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女人看起来四十出头，身材纤瘦，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漂亮的眉眼微微倒立着，透着股疏离和威严。 蒋梦先开口了：“这位是……” “这是容析，叶总的客人。”方圆说完又连忙向容析介绍，“这是叶夫人，是叶总的母亲。” “叶夫人好。”容析很快整理好表情，恢复了平时冷静平稳的样子。 “嗯，你好。”叶夫人笑得亲切，看起来很高兴，“容析是吧？我看过你的广告呢，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她一下子换了表情，笑起来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夫人过奖了。”容析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这么和善，反而有些局促了，“我这就回去了。” “啊，小析你急着走啊？”蒋梦一脸可惜，询问地看向方圆。 “呃……周总还没上来，您要不再等等？”方圆了悟，立刻挽留容析，“我刚准备泡茶，您可以和夫人聊聊天，等周总上来。” 蒋梦温和一笑，给了方圆一个赞许的眼神。方圆笑容得体，心里却有些抓急该怎么跟叶总报信。 “来，孩子，坐。”蒋梦笑着拉他坐下，看了看方圆端过来的茶具，问容析，“会泡茶吗？” 容析有些脸热：“不会。” “没事，那就让小方泡吧。” “嗯……”等方圆弄好了茶具，容析有些拘谨地说，“夫人，不介意的话……我来倒吧。” 蒋梦一副惊喜的样子：“好啊，谢谢小析。别叫我夫人了，叫我伯母吧。” 容析受宠若惊，但转念一想，反正他们也就这一面之缘了，依了对方的意又有什么关系？ “好的，伯母。” 另一边，行云集团会客厅。 “刚刚不是才说不错嘛？”孟若瀛看着斯文英俊的好友委婉拒绝了他带来的人，有些无语，“可都是些家庭很好的男孩子。比我们是比不上，可你不就是想做戏嘛，总得找些拿捏得住的啊。”见叶祉乔不搭理他，孟若瀛有些气愤地踢了踢李斐的鞋头：“你倒是说句话，老子费这些功夫容易吗？总不能真找阿英吧？” 叶祉乔斜他一眼：“你在说什么鬼话。” 李斐和孟若瀛一样，算是叶祉乔一个圈子的兄弟，而蒋阅英虽然不常和他们鬼混，却也有着多年的交情。 “得亏阿英有事没来，不然你就惨了。”李斐调侃似的说着，给了孟若瀛一个警告的眼色。孟若瀛不屑地“切”了一声。蒋阅英暗恋叶祉乔，这是他们这个圈子里除了叶祉乔本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们这时正坐在会客厅一角，刚刚应酬完。 “刚刚周氏那老头的反应你们也看见了。”叶祉乔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摘下眼镜，抵住额边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没忍住，冷冷地骂了句：“他娘的。” 李斐和孟若瀛对视一眼，倒是很能理解。那周家老爷子仗着和叶老爷子是同辈，张口就叫他“叶三”。这个“三”代表了他私生子的身份，如今转正了，但也永远是一个耻辱。除了家人，几乎没有人敢这么当面叫他。 李斐只笑：“这次的肥肉难啃，让你叫阿英帮忙，你不听？”他戴着个半框金丝眼镜，笑起来也很斯文，但他的斯文和叶祉乔又不同。李斐的笑容里有种肉眼可见的刻薄与冷漠，而叶祉乔——他的刻薄藏得更深一些。叶祉乔斯文起来，是十分温润可亲的。 “不过……刚刚那两个男孩子是哪里得罪了叶总了？”李斐慢条斯理地给叶祉乔倒酒，“怎么孟少爷给你费了不少心呢。” 叶祉乔张了张嘴，没说话。其实他刚刚就是突然想起卫生间里那张羞怒倔强的脸，突然就觉得其他人都索然无味了。他抿了抿唇：“就是突然又觉得不怎么样了。” 孟若瀛有些不理解：“不是说就是应付一下阿姨，你……” 叶祉乔的手机响了，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就接了电话：“什么事？” “什么？我妈刚刚来我办公室了？现在呢？回去了……行，我知道了。见到就见到了吧，没事。” 孟若瀛和李斐动作一顿，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叶夫人向来事事以叶祉乔为先，还从没听过来公司却不见一见儿子就走的。 “阿姨不找你吗？” 叶祉乔苦笑：“她也许是见到了想见的人，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吧。”想起那捡回办公室里泡澡的孩子，叶祉乔用脚趾都能猜到他那母亲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