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血脉

    莫论到底还是怀孕了，常思己看着检查结果怔愣了许久，他的手指来回抚摸着那张薄薄的纸，直到它变得温热。

    那是他的孩子，还那样小，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是男孩还是女孩？Alpha还是Omega？胎儿的性别确认需要至少3个月，判断AO则要等到出生后才能化验。

    常思己并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但生命的传承如此微妙，仿佛细细的丝线，一下就扯住了他，那样松弛却那样坚韧。

    报告出来的这天下午，弥安公爵亲自接见了常思己。

    “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弥安公爵的模样有点苍老，“之前我有好几个孩子，Alpha、Omega，男孩、女孩……都没能保住。”

    常思己知道这件事，之前他只是作为科研人员研究缅石矿，在确定了会和莫论结婚后，他查询了一切在他权限范围内可查询的实情。

    弥安公爵是个世袭制爵位，也就是说老公爵死后，大家也会称莫论为弥安公爵。

    这一脉虽然声名煊赫，但一直存在一个致命问题——他们之中似乎有什么罕见的遗传疾病。比起其他枝繁叶茂的贵族，他们几乎没有旁支，甚至一度凋零到连继承人都没有。

    “人老了，总是想多看顾自己的孩子些，莫论他脾气不好，孕期本就是容易有情绪起伏的时间段，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先在蓝星定婚，等孩子生下来，哪怕等过了前三个月，再回首都星办理相关的婚姻手续。”弥安公爵眼里是殷切的神色。

    “可这样对莫论不公平，”常思己皱了皱眉，“定婚没有任何法律效益。”

    “只要你真心待他不就够了吗？那孩子和我说了，你是很有担当的人，我们都会信任你的，毕竟……”弥安公爵笑起来，“我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常思己用右手指尖摩挲了下左手手腕，觉得弥安公爵实在是个太没有防备心的人了。

    “定婚仪式对我们家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比婚姻证明要庄重的多。”弥安公爵自顾自的说下去，“16天后就是个好日子，不知道那时候，你的父母有没有空前来？”

    “莫论和我说了这件事，我父母会请假来蓝星，这一点您不必担心。”常思己态度很恭敬。

    “那就好，到时候酒宴会在主城城堡举行，也叫上你的朋友们吧，科研所的同事也能来。”弥安公爵和颜悦色。

    “嗯，好的。”常思己答应下来。

    蓝星实在遥远，常思己的社交圈大都在首都星，且并不是正式结婚，所以来参加定婚宴的人并不多。酒席之上，严子重摇晃着香槟杯低声问常思己：“入赘了？”

    “胡说八道。”常思己被贵族们灌了酒，整个人有点晕，略显粗暴的松了松领带，仰着微红的脸大口大口的呼吸。

    “弥安有没有提缅石的事？”严子重的眼睛没有看常思己，而是一直盯着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映在他的瞳孔里，显得冷静理智。

    “没有。”常思己推开了窗，花香裹挟在凉风里扑了他满怀，“一定婚就刺探人家的不传之秘，也是很没道理吧？”

    “确实。”严子重点了点头，“不仅没道理，简直没人性。”

    “但是有消息说，军部已经开始动手了，你知道的，盯着缅石的可不只有科研所。”严子重斟酌着词句，“到时候你怎么保护这位公爵之子。”

    “只是矿产勘探而已，能躲则躲吧，”常思己抿唇道，“莫论愿意与否都是他的个人选择，难不成军部能拿枪顶着他的头逼他？为了矿，不至于此。”

    严子重没再说下去。

    流水宴一直到黄昏才结束，常思己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望天，时彦没有来，也许是因为因为下药的事心中有愧，也许是因为想通了要和他分道扬镳，无论是哪种情况，总之时彦没有来。

    很多事情发生的太急，立场的改变，婚姻关系的确立，这里面隐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军部肯定希望常思己和莫论结婚，科研所当然也这样希望。有了实在的联系，有了血脉相连的后代，莫论更易对他敞开心扉，假以时日甚至能把勘探技巧告诉他。就算莫论不说，常思己也能慢慢摸索出一些门道。

    科研所盼着缅石来造福残疾群体，军部盼着缅石来扩充星际版图。不同的目标，同一个需求。

    “在想什么？”莫论俏生生的脸庞突然在眼前放大。

    “在想你。”常思己隐去了后半句话，「在想处于这样漩涡之中的你，是不是会觉得厌烦？会不会觉得我是这些贪图你缅石的人群中的一员？」

    “怎么说这种肉麻的话？”莫论咯咯的笑着，把他拉起来。

    “去哪？”常思己被他扯着向前走了好几步。

    “去带你见见长辈。”莫论说道。

    “还要喝酒啊？”常思己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但其实没有喝酒，莫论带他去的是莫氏宗祠。

    那是个非常高大的圆顶建筑，黑底白字的灵牌直通天花板，四围的墙壁上雕刻着家族之中的重大事项和象征着如意吉祥的花纹。排位虽然都刷了黑漆，仔细看下去，却能发现用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木材。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檀木和杉木。”常思己轻声发问。

    “嗯，檀木说的是寿终正寝，杉木说的是……”莫论止住了话头。

    哦，死于疾病。常思己在心里自动补充道。

    杉木的牌位大概占了所有牌位的三分之二，可这里面不只有公爵的后代，甚至很多位公爵的配偶也用了杉木。

    这种疾病不止是遗传？难道有部分成因是饮食结构或者生活环境？

    常思己想不太明白。

    莫论拿起一张供桌上的弯刀，把利刃从宝石刀鞘中取出，朝着常思己伸出一只手，常思己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

    弯刀夹在二人手掌之间，触手微凉。

    莫论迅速拔出弯刀，二人掌心血液交融。

    有点疼，常思己微皱了下眉。

    “跟着我念。”莫论肃穆的看着常思己。

    “参配阴阳，万物相生。”

    “以血结契，世代永恒。”

    “传言天地，嗣丰常承。”

    应该是一种古老的仪式，是在告知祖先自己已经结婚了吧。常思己这样想道。

    话音一落，墙壁有一处就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常思己转头去看，如意云纹竟然凭空多出一朵，起先很是模糊，而后逐渐清晰。

    “去摸摸它。”莫论松开了二人紧握的手。

    常思己鬼使神差的用流血的那只手去摸云纹，略有干涸的血迹在触碰到云纹的一刻就被吸收掉了。

    “什么原理？”常思己很是错愕。

    “不知道，不过我们这一脉定婚都会有这一步。”莫论无害的笑着。

    “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我有的你都会有，我能办到的你也能。”莫论一字一句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