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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飞沉要走了

    江屹川偶尔还是会在半夜来到飞沉的房间。如果飞沉睡得安稳,他就只是看看便离开了。如果飞沉睡得不好,他会把他从噩梦里拉出来。这样的情形下,十次有五六次,他最后会忍不住把飞沉肏弄一番。

    他不得不承认,魔奴这具身体对他这个在情事上冷淡了许多年的人有一定的吸引力。

    他也感觉到飞沉与从前有些不同。

    从前飞沉即使神情举止脱不了有些卑微的拘谨,但眼里也不乏渴求和热切,而今双眼中除了情欲之外却带着不明显的空洞茫然。

    而且,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飞沉在床上总是沉默着,除了喘息的气音,几乎没有再发出其他声音。他全然忘了自己曾在一次半醉时,想将身下人当做霜儿替身,没有允许他发出明显与霜儿不同的声音。而飞沉却以为是自己忍耐不住的呻吟声被他嫌弃。

    江屹川自己心里也有事,因此对飞沉的状态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飞沉一月一次吃着压抑魔息的药物。江屹川打算卡着那药物失效的时间让他进森林深处砍守魂木。毕竟能调用魔息可以让他气力速度都强一些。

    公仪斐估算着时间与江屹川商量:“再过三日他那药失效,就那天吧?要不要先带他去看看地方?”

    没想到江屹川推翻了原计划:“公仪先生,有些东西还没准备好,我过几天要外出至少二十日。等我回来再带他去看地方,下一次药物失效的时候让他去做。”

    公仪斐虽然着急,但也没反对,只点了点头,提醒他这地方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连下数天暴雪。雪后时间也能卡上飞沉吃下去的药失效,但如果要提前看地方看路线,就得碰运气,希望在那之前天气还过得去。

    江屹川不在的时间里,飞沉是客栈所有成员的囚徒。他白天被锁在大堂,晚上则锁在床上。客栈大门以及前院的门夜里也会从里边上锁。

    客栈建筑是木头和石头混合,以飞沉的能力,要在房间里制造一场火灾也不是不行。但锁着链子的床榻横栏的木条有手臂粗,床上的被褥烧完,那横栏都不一定能烧断,说不定还会烧到他身上。况且火灾的动静只会把人引过来,并不能制造出合适的出逃机会。

    既然以魔的体质在毒瘴里能扛一段时间,那么他可以进入毒瘴之后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他知道人类狡诈阴险,但既然相对于魔族,人类更加受不住毒瘴,那么他的主人就不可能跟进去。

    他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但他没想到逃走的机会会提前出现。

    江屹川果然在消失十八九日后再次回到客栈。说是去筹备东西,但他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他看起来很放松,只是有些疲惫。

    第二天早上,他就带着飞沉去看路线了。这天是十五,公仪斐要给聚灵阵输入灵气,不能和他们同去。他看了看天,叮嘱道:“早点回来,晚上可能会下雪。”

    天阴沉沉的,昨夜就开始急剧降温,风也很大,吹过广袤森林,传来阵阵呼啸。

    江屹川让飞沉把单衣和厚薄两件棉袍都穿上了,又裹上皮毛大氅,才带着他骑马离开客栈。

    守魂木生长的地方在魇岭中心,南雀山北侧。他曾想过御剑带飞沉飞到南雀山腰,让他从山上下去。但南雀山异常陡峭,就算没有下雪结冰,想从山腰往下走也是不可能的。

    最短的距离就只有在南雀山北边与它相对的雁回山。

    不知什么原因,雁回山脚的毒瘴稀薄。与南雀山北侧同等距离的其他地方,毒瘴都已经相当浓重了。

    他们停在毒瘴外围,江屹川指着南雀山道:“守魂木在前面这座山脚下,图画我已经给你看过,那里能生长的树种不多,你应该不会认错。你只需砍下大腿粗,三尺长的守魂木就够了。”

    “到时候我会在这里等你,同时燃着篝火,烟会往上升。你砍下守魂木后,可以凭借这股烟找方向。”

    “我给你备了面罩手套,可以让皮肤尽量少接触到毒瘴。你动作尽量快,越快出来,伤害越小。”

    飞沉静静地听着,轻声问了句:“飞沉会死吗?”

    江屹川愣了愣,语气肯定地说:“不会。”

    飞沉垂着眼,没再说话。

    江屹川沉默片刻,说:“这瘴气确实有剧毒,但以你的魔族体质……还有这半个月,我……”

    他话没说完,突然拉住飞沉往下一拽,两人一起滚到在地。几道风刃咻咻地从他们头上飞掠而过,切断了几棵不太粗壮的树。其中一道擦过马腹,顿时鲜血飞溅。

    马疼痛之下高声嘶鸣,夺路狂奔。

    “趴着别动!”江屹川对飞沉喊了声,跳起来迅速在手上凝出九微剑,飞快划出一道剑气,往风刃来处凛凛袭去。

    密林里隐隐有个灰色影子在不远处腾挪跳跃,不多时离江屹川只有一丈之遥。

    那是个模样非人非兽的妖怪,身上妖气四散,逼得江屹川皮肤发紧。

    江屹川看清了那妖浑身灰毛,兽耳人面的模样,心头大震。这是七年前杀死林又霜的狼妖。它的左耳缺了一块,正是当年被江屹川削去。

    “是你!”他目呲欲裂,大喝一声,九微爆出三尺长的冷冽剑气,脚下点地借力跃起,整个人扑向那只刻在他脑海深处,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狼妖。

    狼妖怪叫一声,毫无惧色,似手似爪的上肢鼓起一块块肌肉,竟用蛮力横扫向江屹川持剑的胳膊。

    九微转了个方向,劈向狼妖胳膊。九微金光灿然,剑气如同有实质的东西,对着狼妖那如钢铁般坚硬的胳膊狠狠切下去。

    狼妖不但不躲避,还往前迈进了一步。

    九微在狼妖胳膊上留下一道寸许深的口子,并不是太大的伤害。狼妖嗥叫一声,面目狰狞,又往前一步。

    偏偏是自己力量薄弱的时候遇到这只狼妖,江屹川暗暗叫苦。若是能使出十成的力,刚才狼妖的胳膊已经被削断了。

    他抬起腿,狠踢狼妖一脚,自己顺着反向的力往后跃开。

    飞沉已经躲到一棵大树后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江屹川趁着与狼妖拉开了一点距离,左手食指快速在九微剑刃上划破,以血凭空画出符咒。

    血的咒印如同写在符纸之上,在江屹川面前漂浮不散。狼妖再度冲上来时,江屹川的九微剑从符印中刺出。符印顿时扭曲着化作一道红色厉光,扑向狼妖。

    那狼妖混不在意似的以左臂直接格挡九微,被符咒法力所伤,尖声哀嚎,但却仍不肯退却,右臂闪电般向江屹川袭来。

    江屹川料不到狼妖如此蛮横无畏,全身力量都倾注在挟了符咒法力的九微上,一时不及回防,只匆忙结了个结界。

    狼妖与七年前相比,实力竟也提升了不少,硬铁般的右臂裹挟着如同刀刃的妖气穿透江屹川仓促间结的不太牢靠的结界。

    江屹川灵核内已近枯竭,狼妖右臂如锋锐尖枪,狠狠穿透他的小腹,几乎击碎灵核。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在喉咙里响起咯咯的怪声,随后嘴里喷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但狼妖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在它的右臂穿透江屹川身体时,它也因为江屹川倾注全力的符咒而如同被雷火击中,整个左半边身体都变得焦黑。

    狼妖慢慢抽回右臂,带出破碎的血肉,粘附在他手臂上。大量粘稠浓腥的血从江屹川小腹的创口涌出。

    右臂完全抽离后,江屹川和狼妖都支撑不住地往后倒下。

    江屹川眼前发黑,却仍在倒地之前强撑着用最后一点灵力给自己打了个疗愈咒。

    他躺在地上,手捂着伤处,无法动弹。过了好一会儿,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到不远处躲在树后的飞沉惊恐万状的半张脸。

    江屹川心里一紧,暗道糟糕。

    倘若飞沉现在弃他而逃,他绝无可能拦住。甚至,如果飞沉此时对他袭击……

    他闭了闭眼,竭力运转体内不多的灵力,略做调息后又再度给自己打了个疗愈咒。腹部的血不再疯狂流淌,只慢慢从那可怖的伤口渗出。

    随后,他从腰上系的一个小袋子里摸出一个白瓷药瓶,把里边的丹药胡乱往嘴里倒。过了一会儿,他咬着牙强撑着坐起来,又扶住旁边树干站起来。

    伤处的剧痛使得他站起的瞬间一阵恍然,差点立刻又一头载倒。他死死咬着牙,脸上表情尽量掩藏住痛苦之色。

    那狼妖也已经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左臂左腿应该几乎残了,却还能拖拽着移动身体,悍然不似活物,倒像个炼制而成的机关怪物。

    江屹川九微在手,微抬剑尖,指向狼妖。

    狼妖一步步往后退去。

    江屹川没有追。他的镇定和威吓都是伪装,其实他连站立都勉强,更不用说调用灵力追击狼妖。

    狼妖退出十来步,转身一瘸一拐往远处跑。

    江屹川收起九微,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稳定的声音对飞沉道:“出来,走了。”

    飞沉惊魂未定地从躲藏的树后出来,胆战心惊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江屹川。

    “我没事。”江屹川淡淡说道。

    马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江屹川现在也没能力御剑。他们只能徒步走路回去。

    风冷得刺骨,一阵紧过一阵。江屹川不敢让飞沉发现他已是强弩之末,只能撑着一口气,竭力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他忽然觉得脸上落了几点微微的凉意。他抬起头,透过光秃秃枝条的间隙看了看天,又伸出手掌。一片薄薄的雪花落在他满是血的手掌上,瞬间消失不见。很快,更多的雪花落下来。

    江屹川果断转了个方向,往雁回山脚走。他来勘察过多次,知道山脚有间猎人搭建的,用来进山狩猎时临时落脚的小屋。

    天色还早,应该只是午后,但天黑沉沉的,风呼啸着挤进密林,又呼啸着远去。雪越落越密,先是漫天如撒盐般飞飞扬扬。不多时,大片大片白色棉絮般的雪织成一幅白网,拢住天地,一丈开外皆白茫茫难以视物。

    江屹川再也顾不上掩藏身体的虚弱,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拄着根捡来的枯枝,顶着凛冽寒风往前走,几次支撑不住,都只能扶着树干稍微缓缓。

    飞沉跟在后面,眼神越来越怀疑,脚步越来越慢。

    江屹川大口喘着气,回头低喝道:“再不快走,就要死在暴雪里了!”

    暴风雪越来越猛烈,地上很快积起一层雪来。飞沉迟疑着加快了脚步。

    所幸他们离那个山洞并不太远,走了不到半里地就到了。

    洞口不大,里边却还算宽敞。江屹川扶着洞壁走进去,强撑的力气全然卸去,他慢慢滑到地上坐着再也不能动弹。他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剧痛和失血令他神智涣散,四周景象都仿佛在旋转摇晃,皆是重影。

    山洞只有一个入口,因此风没有灌进来,只偶尔有被风卷动着狂乱飞舞的雪花闯进来,很快便化作一点水渍。

    飞沉站在洞口附近,盯着江屹川。他已经确定江屹川受伤极重。

    “主人。”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江屹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嗯?”

    他自觉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应这一声,却只发出了很细弱的一个音。

    飞沉再无怀疑,他胸腔里心脏狂跳,声音却平淡无波。他说:“飞沉已经知道了,进毒瘴拿守魂木一定会死。飞沉不想死。主人,飞沉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