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下山

    芙蓉摇曳碧映天，剔透晶莹打落尖，摇桨波涟破圆日，小舟瑶琴香炉烟。戚叡盘坐于舟首，抚琴喝茶，游荡在莲花湖间，三两仙鹭飞落在身旁亲和地拥簇着他，莲花随风而动摇摇曳曳。

    只是这般现学现卖摆出些高风亮节的姿态，谁看了不说溯因上仙天下无双？旁人都要猜这戚叡上仙是否心事重重，恐怕天下大变，而戚叡本人盯着湖里的灵鱼盘算着应该红烧、清蒸还是糖醋。

    弹了两三个钟头，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弹得手都麻了，戚叡要钓的鱼就是不肯上钩。

    “铮！”一根弦绷断。

    戚叡抬头远望前方那处云雾缭绕的青耸山脉，紫烟缈缈却好似空无人境。

    起身挥手让小侍过来把琴收走，脱下宽大华丽的大衫，旋足落到前方一处荷萍上，挽起袖子折莲蓬吃。多少薅得莲花丛里都有些残败了，一阵鹞子哨鸣声旋空而下，扑棱棱落到小舟上。

    “溯因。”

    戚叡回头，见一仙风道骨披挂阴阳双色广袖大袍，手持长锏头冠碧玉的白发老人挺拔立在船头。

    “师尊，”戚叡作揖行礼，“请您老人家出山可真不容易。”

    “浑小子，又是弹琴又是糟蹋荷塘，端不让我安生。”白发仙人拂须笑骂道。

    “您若将这画方长锏劈下来，想要弟子不安生也做不到了。”戚叡与这老人嘴贫，而后弹指一挥残败的荷塘复又恢复原样。

    站在面前的是戚叡的亲传师父浑方道尊骆道缘，天下评论其仙骨道明，戚叡的评价是“老顽童”。这到与戚叡现在的性格不谋而合。

    这老头成不成仙只是时间问题，一天天不是闭关就是悟道。但本人有个小毛病，不容易安下心，有点小纷小扰就爱出来看热闹。整座山上只住了他一个人，沤尽心血打理唯一的一片荷塘。

    “又找我什么事呀？”浑方道尊负手问道。

    戚叡飞回小舟上将剥出来的莲子盛进琉璃盏中呈给浑方，“弟子夜算天枢窥见珠玑，意欲下山探访一番。”

    “哦？”浑方拂须捻手卜算，若有所思，“此一途云疏月朗，金星凌日，白驹过隙，只管收敛心绪合于大道，唯恐天下生异，珍重再珍重。”

    “何时启程呀？”

    “三日后丑时。”

    “嗯……”浑方拂须。

    “那掌门师兄那边……”戚叡继续道。

    “你与子徽还没解决好问题？”浑方微愣，戚叡沉默片刻后低声称是。

    “哎，罢了。你自己一路小心。”

    拜别，浑方道尊又回归到闲云野鹤的修行生活中，戚叡也不再摇船游湖，直接御剑回山。

    这边戚衍小心翼翼摸进书房，趁着昏黄的日光，小步挪到书桌眼前。笔架上悬挂着微湿的毫笔，嬉鱼镇纸压在一角，软宣纸上描绘了一幅花间珍禽图。戚衍盯着看了几秒，复又四处摸索起来。桌案下面，抽屉盒子里，左敲敲墙壁右推推摆件。既没有暗格也没有密室，找得他头顶冒出细汗，但全然没有头绪。

    “不应该啊……”他自言自语道，“明明就在这里……”

    突然他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辨认门外的声音。

    “师尊回来了。”

    “嗯，你去把琴收好，然后准备一下，余要净身。”

    “是。”

    “一会儿把卓澄叫到书房来，阿衍呢？”

    “戚衍师弟腹痛难忍，住下后就不再出来了。”

    “嗯……取两瓶调气丹送过去，吃食也都换成温热软烂的。”

    “是。”

    听到脚步和说话声越行越远，戚衍暗自庆幸呼出一口气。思索片刻，等到一丝别的声音都没有了，才悄悄推门猫着快速离开。

    “咕噜咕噜。”戚叡浸入冷泉中，光裸的肩背上气氲升腾，使得眉眼都湿漉漉的。他背靠着池边，手搭在上面有节拍地敲奏，嘴角勾起的笑意更盛。

    子风越来的时候，书房里黑暗一片，等他将灯点亮，落席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有等到师尊。他方才若有所思，走到书桌眼前。桌子上摆着一卷竹简，压住一张笔走龙蛇的题字，上书“人心不古”。

    戚叡没等三天以后，他今晚就跑了。一架仙舟御风而行，坐在瘫着都没人管得了他。

    按照剧情男主拿到无上无限无字卷后就开始了升级修仙之旅，三个月后在比武大会上大放异彩，获得进入秘境的许可，得到天下第一功法的传承，并获得阴火与稀罕素材开启炼丹之途，在秘境中还与主角攻结下不解之缘。然后就是主角养成感情培养，一转五年后。

    原主的剧情直到男主搞了两个后宫在魔域遇险才算正式登场。至于自己的便宜徒弟子风越，他也是冤大头，堪堪算是个男五，还带点有占有欲的反派色彩，结局不咋地也是舔狗。

    原着剧情里还有一段以前戚叡和师兄掌门的年下感情线，整得还挺狗血，最后还有真正爱得不是你什么的，所以戚叡万不敢跟便宜师兄接触。一个拖油瓶小魔头一个大冤种前男友，现在就是一个快马加鞭溜溜球。

    要问戚叡现在要去哪？自然是天下最快活自在的地方——不宴城。

    激情、痛苦、荒诞、奇遇、天堂、地狱、生死之间、亡命天涯，竖着走进去横着拖出来，在这里不分人魔不分男女，不管你在什么领域更有一技之长，都有可能成为不宴城的座上宾，当然你也要有命享福。

    接近不宴城十里左右便不能使用任何飞行法器了，对戚叡影响不大。但有些倒霉蛋遇上点杀人越货的事连跑都跑不了。戚叡不想帮，跑到这边的能有几个是无辜？

    城门那边排着队，挨个盘查收入城税。他不急，趁着巡城的护卫不注意，绕着护城河往西走了八九百步，找到一座没有墓碑小坟堆。野草盖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实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异常。

    戚叡撸起袖子从纳戒里取出柄旧剑鞘，躬下腰挖坟。挖了一丈半，咚得一下敲到棺材板。再用力一锤便凿出个洞，戚叡舔舔干燥的嘴唇，蹲下来伸手摸，来回搅和又黏腻又吸手。

    “咕啾。”感觉摸到东西，戚叡抽回手来，带出一柄细长尖锐的物件，上面布满绿锈，形状好像加宽的发簪又好像收窄的匕首。

    施个清水咒，戚叡拿在手里面转了三圈，收起来接着摸，再摸出来是一块形状不规则有些喇手的墨绿色晶石。

    “嘿嘿，好东西。”

    换掉一身素得要去哭丧似的白衣，换了身锦衣，大绣牡丹，金珠玉叶挂在身上叮咚响，但他穿着一点也不酸气，反倒是风情多种人间富贵花，人人赞叹美公子是也。

    戚叡手指圈着锦囊抽绳，在空中旋转，袋子里碎银金币也丁零当啷。他左右顾盼，走进人声鼎沸的拍卖商会。

    “这位公子。”被门神拦下来，“请出示证件，只有贵宾才能进入。”

    “嗯……我不是贵宾，但我是来成为贵宾的。”戚叡微微一笑露出一颗尖牙。

    “尊敬的各位贵宾，老爷小姐们，今夜让我们继续狂欢！第一件竞品来自魔域深处的风寒秘境……”

    茶不好喝，水果也一般，还是山上好啊。戚叡心中抱怨。搭起二郎腿扶着靠背，盯着对面大腹便便端着绿晶石边看边擦汗的拍卖行老板。

    “公子这东西，小的怕看走了眼，要不然……”犹豫半天老板缓缓开口道。

    “那怎么办？我欠了一屁股赌债，着急把他卖了还钱呢。”戚叡如此说，看起来反倒一点也不着急。

    “那您看九百两直接卖给我们如何？”老板眼里闪了闪精光。

    “我再说一遍，我，要，拍，卖！”戚叡表现得像个纨绔无赖。

    老板讪讪笑了笑，招呼身后一对膀大腰粗的男人靠近过来，低头耳语几句。说罢，就朝戚叡围了过来。

    “小公子，我们商行给得可是最高价了，就算进了拍卖也算虚高。既然着急用钱，不如我们当下了结，也行了方便不是吗？”老板笑起来像个贪得无厌的周扒皮，脸皮皱起来像只丑陋的老鼠。

    两个粗壮的男人压过来气势逼人。

    “我，要，拍，卖。”戚叡笑眼盈盈，看得两位大汉竟然觉得有些惊悚。

    “小公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板，狮子大开口，也得是真狮子才行啊。”

    戚叡把拍卖行闹了个底朝天，个个都被打的皮青脸肿，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对揍一双，来的人绵绵不绝，被他打趴下的堆成小山。声势浩大的，里面负责拍卖的主持人都听得到，暗自发虚。戚叡他还没使出全力呢。

    他就是要闹，胡搅蛮缠，顶破天了才好。

    如此这般……

    “何人放肆！”

    才能见到想见的人呐。

    恐怖的威力重压下来，本就奄奄一息的打手们白眼一翻都昏死过去，实力不错的也都瑟瑟发抖。骚乱声戛然而止。

    戚叡立在中间，抬头看着那道玄色身影。

    好孩子，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