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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燕皎回府之后,刚换了身便服从屋里出来,就听到下人前来通传,说是少将军穆珩泷到了。

    穆珩泷前些日子受命出京,任务耽搁得久了,没来得及赶上李琢的满月酒。此次前来拜访的其中一个缘由,便是要补上先前未送过来的贺礼。

    按两人之前的习惯,李燕皎估摸此时人应该已经在书房等他了。他带着自己贴身的仆从,两人一道经过凋敝的莲花池,正往书房走去时,却在长廊上远远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走在前边的那人穿着一身灰赤色的长袍,乌发高悬,从远处便能注意到他那雪白尖细的下颔,除了穆珩泷还能是谁。

    至于身后那个,李燕皎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心情有些不大愉快了。

    穆珩泷来时,王府的下人告诉他,李燕皎刚从外边回来,现在还在后院更衣,叫他在书房稍坐片刻。

    穆珩泷平日就厌烦等人,闻言只挥了挥手,便同茹宁一道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反正他也是燕王府的熟客,出入自然没什么太大的顾虑。

    两人只是顺路地走了一道,谁料这半路就遇上了面色不虞的李燕皎。

    穆珩泷看了一眼身后的茹宁,面上漏出几分哂笑。李燕皎负着手走到两人面前,顾及着身后的仆从,他的语气还有些控制,听着像是正常的问询:“你们怎么在这里?”

    话是对两个人讲的,他的目光却忍不住地瞟向茹宁。茹宁低着头,没有看他。

    穆珩泷微笑地解释道:“我在来的路上碰巧遇见阿宁,便顺路载他回来了。”

    李燕皎闻言,轻微地皱了下眉: “你出府了?”他转头问茹宁。

    “是的。”茹宁顶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脖子下的喉结轻轻地滑动了一下。

    李燕皎见他回答,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穆珩泷,抿了下唇,倒也没再问他出府是为的什么,只让他先回去。

    站在李燕皎身后的仆从闻言,微微侧过半边身子,让出了一条道来。茹宁低着头,分别向两人行礼道别,疾步往燕夫人院子的方向走去。

    茹宁走后,李燕皎这才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穆珩泷,道:“穆兄,我们去书房谈。”

    ……

    茹宁这趟出府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回到燕夫人院中之后,连自己的屋子也没进去,径直去了燕夫人的房中。

    他在外间等候了片刻,通传的婢女回来,领着他往里间走去。

    两人绕过屏风,就见燕夫人双手交叠,手中捧着一盏茶杯,正坐在她往日常坐的太妃椅上品茗。一旁的青瓷香炉中烧着香料,袅袅青烟自精致的镂空花纹底下飘起,混着室内一股清淡的茶香。

    平日只要茹宁一进屋,碧珠便会自动将世子从摇篮里抱来给他哺乳。然此时她只是垂目站在一边,没有动作。

    燕夫人小抿了一口茶水,盖上茶盖,将手中的瓷杯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几上,对一旁的碧珠说道:“时辰应该差不多了,碧珠,你去看看琢儿醒来了没。”

    碧珠轻声应下,转身进了卧房。待她走后,燕夫人收回手,目光便落在了茹宁身上,朝他略一颔首:“茹宁,你进前来些。”

    燕夫人瞧着他的目光,让茹宁没由来地觉得一阵不适。他低着头走到贵妃榻前,拘谨地躬下身子,向她行了一礼:“夫人。”

    燕夫人轻轻应了一声。她的坐姿仍是端庄,纤长的手指不住地抚摸自己膝上的厚毯,状似漫不经心地与他闲聊:“下午你出去之后,我才想起来,你在府中这么久,我还未关心过你家里的情况。”

    茹宁是当初李燕皎派人从文府接来的,燕夫人没见过他的身契,自然不知道有关于茹宁更深的底细。茹宁不知燕夫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怔了怔,斟酌着说道:“夫人想问些什么?”

    “你家中父母尚在否,除了胞弟,可还有旁的兄弟姊妹?”

    茹宁一一回答:“回夫人的话,我的父母自我幼时便去了,家中只剩下……”他顿了顿,“只剩下我与弟弟相依为命。”

    他垂下眼睛,不知是因为撒谎的缘故,还是想起幼时走散,如今面目模糊不清的胞弟,说话时,暗中不住地用右手的大拇指,抠另一只手掌的虎口处。

    燕夫人又问了他兄弟的近况,茹宁只说他现已成家,在村里以务农聊生。

    燕夫人一面听他讲,一面端起刚放下的那盏茶杯。她优雅地翘着指尖,用杯盖轻轻地揩上边的茶叶沫子,缓声道:“如此,你孤身一个人背井离乡地来到京城,身为男子,做得又是这种事情,也算辛苦……”她喝了一口茶水,“若是家中有了什么难处,大可告诉碧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府里的人也能照拂一二。”

    话说到此处,茹宁已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看去,就见燕夫人并不再接着说话,而是别过目光,往一旁看了过去。

    原是碧珠将李琢抱来了。

    茹宁听完燕夫人这段话,已觉得有些忐忑,当碧珠面无表情地将世子的襁褓递到他怀里,看到那张平静的、浑然不知的小脸时,他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此时他已确信,碧珠的确是看到那副画了。

    但她并没有进一步翻看画卷的内容,只以为是茹宁的手脚不干净,私自将李燕皎的画盗来藏在了衣柜里。

    最后的一层遮羞布还没被扯下,但燕夫人和碧珠对他的怀疑,仍令一股羞恨伴随着委屈,忽地充斥在了茹宁的胸膛里。

    他也不知该如何对此进行解释,只能垂着头不应答,装作什么也没听明白似的,剥开自己的前襟,顺势将肿胀的奶头哺入孩子的口中。

    几个月大的婴儿,还没生长出乳齿,单以那幼嫩的牙床含着乳头,还是会在吮吸间产生些许的疼痛。

    茹宁抿着自己厚实的嘴唇,只觉得胸前那一阵阵的细小疼痛,好像也跟着胸口流淌的血液,遍布到了自己全身。

    他那卑微的尊严,与为人的体面,伴随着贲张的血脉,同那些满腔的无处发泄的情绪一道,在他体内不断地冲撞,宛如狂风过境,涛波浮木。

    茹宁抱着孩子,再一次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口无言、身心俱疲。

    他没有泄露出一丝的情绪,而是偷偷地闭上了眼睛。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世子喝饱之后,微微张开小嘴,吐出了茹宁被含磨得破了皮的奶头。

    茹宁弯着脖颈,替小世子揩去了唇边溢出的奶汁,又低眉敛目地用布巾擦净了自己泛着水光的乳尖。

    随后,他便站起身,将世子抱还到一旁碧玉的怀中,朝燕夫人告了声退,便一个人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