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夫》婚车

    第32章

    叶臻被抱回床上，哄着睡了过去，醒来时就听到柳生的拍门声，他扶着床坐起身，只觉得身体有些酥软。

    他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母亲似乎是想和自己一道用饭，和男人胡闹，早就将这事忘在脑后了。

    叶臻开门，看了看外面，太阳已经落到西边天了。他刚想说话，低头就见到柳生哭丧着脸，又惊又怕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他问。

    “您快去前厅看看罢，他们……他们送来了一个……一个……”柳生哽了半天，急得要哭，也没说清楚到底送来了一个什么，他们又是谁？叶臻心里奇怪。

    他匆匆穿好衣服，跟着柳生去了前厅。叶府整体修建的像是一座形制宏大的庄园，前厅靠西边有一处院落，叶臻路过时，瞥见院里放着十几只红漆木的大箱子，四角嵌着雕刻精美的包金。

    叶臻认得那些箱子，之前从京城里送来的聘礼也是用这种样式的箱子装着的。

    院里还放着更惹眼的东西，应该是只花轿模样的马车，木杆和车轮都是叶臻熟悉的样子，他立马知道这马车是哪里来的了。只不过车上盖着一大张黑绸布，将车身挡了个严严实实。

    周围人看着这一幕都觉得阴森骇人，大概也猜到这华丽的马车是用来干什么的，一时间都离着远远的，连好奇多看一眼都不敢。

    李夫人见着自己的幼子，泪顿时下来了，叶臻的大哥在一旁安慰，叶老爷也是愁容满面的样子，而在府上做客的赤霄，则双手插袖，眯眼站在一旁，不知道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扭过头，似乎和叶老爷耳语了几句。

    叶臻无法跟他们说，自己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嫁给那人的，只好出言安慰着母亲，请她不要担心。

    “事到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了。”大哥叹了口气，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小弟和死人结亲，一时间眼角也有些湿润。

    即便是结冥婚，也没有像晋王爷这样霸道的，明明已经死了，还非要将人娶回府上，简直和生人成婚没什么两样。

    叶臻只是心里好奇，为什么皇上也愿意这么大费周章，即便生前夏景曜的确颇受圣上爱护，但他也不至于为了一桩冥婚，办得这么铺张仔细。

    叶臻走到院子里，有些好奇那马车的模样，可指尖刚碰到黑布，就被母亲惊呼着叫住。

    仿佛那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许他再碰。叶臻不好让她担心，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方才好像听到了类似铃铛的声音，清脆空灵，但看周围人表情，似乎只有他听到了。

    除了这马车、木箱，一同到叶府的还有大约二三十个人，除了领头的那人和叶老爷说了几句话，其余都是一声不啃，仿佛哑巴一样。

    领头的人木着脸端着一个长窄的木盒走过来，恭谨的送到叶臻面前，说：“这是王爷为殿下选的婚服。”

    这话一出，周围人脸色惊变，李夫人见叶臻接过那木盒，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顿时站立不住了。叶老爷比了个手势，吩咐丫鬟送夫人回房休息。

    叶臻站在窗前，那辆马车就停在他能看到的地方，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走到床边。

    床上铺着一套玄黑色的婚服，领口袖口有着朱红掺金丝的勾线，一套婚服层层叠叠，最外还有一件广袖上衣，木盒里还放着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同婚服搭配的金玉饰物。

    如果时间不差，大约今晚他就要穿上这件婚服了。

    小门吱呀一声推开，叶臻转头看到李夫人面色苍白的走过来，身后跟着柳生。

    “母亲怎么过来了？”叶臻走上前。

    “我来看看你。”李夫人拉着他的手，在屋里坐下，没说几句话，眼泪又流出来了，叶臻不忍心，握起手帕帮她擦拭泪痕。

    两人相顾无言，夫人扶了扶发钗，勉强挤出笑容，“臻儿今日没怎么用饭吧，我做了些甜粥和点心给你……”她招了下手，柳生连忙打开食盒，将东西摆出来。

    柳生看着叶臻，也是泪眼婆娑的模样，提起袖子狠命擦了擦脸。

    叶臻心里很不是滋味。临走前他嘱咐柳生，要看好夫人，柳生点点头，用力嗯了一声。

    叶臻在屋里静坐了一会儿，临了三两张帖文，才去清洗沐浴，换好了婚服。

    桌上李夫人亲手做的点心已经凉了，但他还是就着甜粥一口口吃下。

    等到过了戌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可能也是白日里折腾久了叶臻突然泛起了困意，慢慢倚在床边睡过去，迷糊间还念着，其实景曜嫁来叶府也是一样的，或许那样母亲他们也不会这么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叶臻渐渐转醒，可眼皮还是发重地睁不开，他知道自己现在应当是平躺在床上，手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胸口沉闷压抑。

    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渐响，逐渐变成清晰的人声，似乎是从窗边传来的。

    叶臻心里奇怪，这窗户离地一丈多高，怎么会有人站在窗边说话。

    他凝神仔细分辨，确确实实是从窗边传来的。两个人在低声交谈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尖细沙哑，像是嗓子破风一样。

    一人道：“是他么？这回可不要认错了。”

    另一人说：“不会错，不会错。这屋子里的鬼气，压得我俩都不敢靠近，等到现在才好些，不是那尊杀神，还能是谁？”

    “这人也是可怜，明明阳寿未尽，命格也是多福多贵……可惜被那东西瞧上了，稀里糊涂当了胎身。”

    胎身是什么？叶臻有些听不明白。

    “哎，是可怜，是可怜。”另一人接过话，又有些急道：“还有多久？你别错过了时辰。”

    “以为我是你么？再等等。阎魔爷吩咐是什么时候，那就得是什么时候，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

    安静了一会儿，另一人突然说，“不要再等了罢……我怕撞见……撞见……”他说到后面，话音低了下去，甚至传来了牙齿因为害怕而打颤的咯咯哒哒声。

    “你不要这么胆小，你不也是鬼么？害怕他？”说话的人虽然在反驳同伴，但也能听出他话里几分迟疑。

    “不是鬼，那我就不怕了。他可是罗酆山三十六狱里生出的恶鬼，永生永世都不能入轮回……十殿阎王自己错放了他投生，偏偏还要我们来捉拿……唉……”

    他的同伴也叹了口气，说：“其实让他安稳过完这一世也好，可罗酆山出来的恶鬼，放到人间必定也要搅弄一番风云。但你知道十殿阎王也姓薛，他和这人间的帝王有血脉渊源，自然要保他后人江山社稷。更何况本来就是他自己失职，错放了夏源投生，本以为夏源投生的肉身羸弱，活不过几岁，谁知根本不是……”

    另一人听到他突然提及夏景曜的名讳，吓得连忙噤声。

    叶臻躺着，默默听了个七八分懂，后面都是些不要紧的闲话。

    “好，时间到了，你去敲门罢。”一人催促道。

    另一人幽幽道：“咱们不能从窗户直接进去么？敲门他不应怎么办？”

    “当然要从门进去，阴差也有阴差的规矩。而且他现在魂魄半离体，怎么可能会不应？”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虚浮的脚步声沿着走廊停在了卧房门面，叶臻有些紧张，他突然感觉左肩后方一阵发热，身上的重压感顷刻间消散了。

    叶臻从床上坐起来，发觉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时门口传来了轻的敲击声，声音位置很低。叶臻大着胆子走过去，敲击声哒哒又响了一遍，他这才拉开门。

    低头一看，是两个三尺来高的小鬼，带着灰白的尖嘴鬼面，看着颇为吓人，露出的手指也细细的，蜷缩着，手里握着长长的绳索。

    真是鬼差么？那自己这是死了？叶臻默默的想。

    “呀”其中一只小鬼差惊叫了一声，倒像是被他吓着了，和他的同伴抱作一团，“你不是说他的魂魄离体了吗？”

    叶臻不知怎么想得，突然将门关上。阴差鬼魂，非请勿入，可进来了想走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

    “你怕夏源就算了，怎么还怕他？”同伴撕开他的手，转过头对叶臻说，“你阳寿已尽，我们是来接引你去阴曹地府的鬼差。”

    “……刚才不还说我阳寿未尽吗？”叶臻默默道。

    “呀，他听到我们说话了。”另一只鬼差嚷嚷。

    “你不要吵。”他的同伴说，“那也没有办法，你只能跟我们走。”他换了套说辞。

    “你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要是真当了那东西的胎身，别说投胎转世了，以后怕是都只能当孤魂野鬼。”

    “你放心，我会跟阎魔爷说，让你投生去个好人家。”

    叶臻想了想问，“那我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胎身又是什么？”两只阴差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说，叶臻便道：“你们说的是景曜吗？”

    两只小鬼嘴里念了几句叶臻听不懂的鬼话，叶臻有些没耐心了，“就是夏源。”

    那只小鬼听他直接说出这个名字，吓得牙齿又开始打颤起来。

    “没错，是他。”一只鬼差点点头，“他是想借你的身子，孕养自己的阴魂，也就是把你当作胎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叶臻沉默了一会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