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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老师办公室

    江琪每天早上的闹钟是在六点五十分,从家里面到学校的路程步行其实只需要20分钟。但江琪却觉得这段路走起来很远,她觉得从小到大她从家里走到学校的路是最累的。

    因为她讨厌学校,也讨厌自己迈向那里的每一步。

    每天到了学校她先从自己的书桌里把昨晚在晚自习写完的作业拿出来,交到班级右侧透明玻璃窗外面、走廊的大理石台上。

    每天早上各科的作业会统一地上交到这里,江琪如果前一晚在学校写完的作业就不会再往家里带,第二天一早直接拿出来交到这儿。

    早读的时候江琪常常在睡觉,她的位置在班级的左侧,每次趴下来把头向左放就能看到外面的树。

    现在还是早秋,树叶还没有全部变黄,柳枝在窗外被风吹起来,如果此时的窗是开着的,江琪想那它一定会被刮进窗户里。

    江琪把头趴下来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窗户斜侧着洒在她的桌子旁。

    有一个人从走廊的玻璃窗外走过,正好瞥到了她贴着肩膀垂落下来的马尾。江琪的一部分的头发正悬空垂下来,一部分的发丝沾在了书桌上。

    拿着书和教案的人虽然只是匆匆地从窗外走过,但在眨眼间就已经把这个正在趴桌子的女孩和落在她桌子上的阳光尽收在眼底。

    江琪在大清早又睡了一个课间,直到第二节下课时一个女生把她叫醒,告诉她今天交的周记不合格,老师希望她重新写。

    临走前女生趴在她耳朵边告诉她,写完了让她自己找时间交到老师的办公室。

    江琪在迷迷糊糊中应下,但也没有打算要乖乖听话地重新写,她只想在大课间的时候找时间去问问她的老师哪里不合格。

    所以她在同学们都上课间操的时候去了四楼,四楼里只有一间教师办公室的门是微微敞开的,江琪只敲了两下门便推开进去了。

    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一只手拿着一支钢笔在木质的办公桌上写些什么,一只手的指尖正轻轻地在桌面上点敲,可以看出这间屋子的光照极好,窗户下面的小台上还摆放着几盆小绿植。

    教室的办公室平常确实都是两个人一间的,只不过白老师才刚到学校半个月,这间办公室也是新分配的,现在还只给他一个人用。

    眼前男人的白衬衫并不是板板正正地紧绷在身上的样子,而是那种宽松随意的棉麻质地,面料在光线充足的地方还有些微微地透光。

    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一颗,袖口处的布料挽上去了一部分。

    他看到江琪进门,随手摘下了脸上的眼镜,露出了一个和煦又标准的微笑,用着上课时一贯的温和语气对她说,“坐吧。”

    江琪只站在他的面前,打量这个在两周前才刚刚上任到她们班的语文老师。

    这个老师和她从小到大见过的老师都不同,他很年轻,说话的时候会抬头看着她,即使是有时候在课堂上被打趣了也不会急躁,只回过头不急不缓地在黑板上写下板书。

    有几次他背对着江琪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她在心里想,他是刚一毕业就来学校了吗?

    单薄的身影站在讲台上,阳光透过教室左侧的窗户洒落在他的正前方,他站在阴影下抬手写下粉笔字,衬衫很宽松,他抬起手臂就正好露出一小截的手腕骨。

    她在想,这人就算现在穿上校服出去外面的操场打篮球也不会有人看出和学生有什么区别,但他不太像是会打篮球的样子。他更像是在班级里会沉默的那类人,而且如果是高中的他在这个学校,大概可以秒杀所有的校草了。

    此时也有一小缕的阳光洒在江琪面前这位老师的发丝上,江琪注意到他的发色比一般人要浅许多,是很天然的那种琥珀色,在阳光下颜色就尤为明显。

    江琪看着他的眼睛,往后退了一点,只继续站着说,“白老师,我不用坐,你就告诉我我哪里不合格。”

    眼前的人只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再把面前的钢笔合上。他双手微微地合十交叉,眼里含笑地望着前方,看着她说道,“你很好,没有不合格。”

    他的声音很稳,可话吐出来的语气又像在画一朵轻飘飘的云。

    江琪歪头,面前的人只看着她短促地笑出了声。

    他手肘撑在办公桌上、身子轻轻地往前倾,用一种很耐心的语气询问道,“每天早上都看你趴在桌子上,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江琪看着男人向前倾的姿势,身上的衣服、面前的办公桌,和此时看向她略带着想要寻找答案的眼神,都让她大脑里的思想有一瞬间的回溯,她想到了原先记忆里的画面,他这样真的很像一个心理医生。

    一个江琪原先看过的心理医生。只不过,他现在对她的询问,看起来要比当时的那个心理医生更真诚些。

    江琪每天早上趴在桌子上其实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睡觉,她每天的脸都朝着没人的那面躺,从她旁边或者在走廊路过的人也只能看到她的后背。

    而这位白老师,每天从走廊路过的时候也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小小的一个,就在班级的最后面。

    如果说江琪有不舒服的话,她确实是在这两天有时会趴在桌子上疼到脸色发白。

    每个月来例假的那几天江琪都会很难受,难受到起不来床,难受到不想上学。

    她有一次冬天早上起来实在挺不住,哭着打电话给妈妈说,“妈妈,来月经太难受了,我今天到学校不想跑操了。”

    她想让妈妈帮她请个假,哪怕只是一个课间假。

    那次妈妈只是匆匆挂了电话,说没办法的。

    江琪那天还是照常地去上了课,跟着班级跑了操,然后在学校疼了一天后、回家哭着睡得觉。

    那天晚上的家里只有江琪一个人,她靠着床边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漆黑、心里想的只有逃离。

    她想逃离这个没有声音、没有颜色、也没有希望的十七岁。

    “没有。”江琪低头看着地面很轻声地回答他。

    眼前的人发出了一声轻不可察觉的微叹,又像是喘了一口气。

    他起身轻轻绕开办公桌,拉过她的手腕带她到桌子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然后转身像顺手一样地把门反锁,又很自然去身后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袋新纸杯,他的拇指轻按办公室饮水机的出水钮,往纸杯里接了一杯热水。

    热水接了大半杯,尚未到杯口那里,他只一手握着杯口下端一点,一手托着纸杯的底部。

    他看着江琪,轻轻地挑了一下眉,他想把水递给她,可是江琪并没有接过来。

    江琪盯着他,他就走过来蹲在她的旁边,弯腰轻轻对着水面吹了一下,然后牵过她的手,把纸杯放到了她的手心。

    这位白老师用一种无比柔和的眼神注视着她,让江琪恍惚中以为他们曾经是不是认识,但是这种想法也一瞬间被江琪在脑子里否认。

    他的眼睛看着她、认真地开口道,“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要休息,你可以来这里。如果请不来假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去跟你的班主任说,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