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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37章

宵摊,老板还是之前的那一个,但老板娘不见了,一场疾病把老板娘带走了,阮宋听后只觉得感慨,世事无常。

    佳佳只埋头吃饭,眼圈红彤彤的。阮宋给她倒了杯水,自从在派出所接到她,他也没跟她说什么话,他点了两笼水饺,从自己的那一笼里分了一些给她吃,看样子,她真的饿坏了,狼吞虎咽,阮宋又帮她点了一份炒粉,就看着她吃。

    她一边吃一边哭,哭得很伤心,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老板从他们身边走过,问他,“带妹妹出来吃夜宵啊?”

    “呃……她不是我妹妹……”

    “不是你妹妹吗?长得挺像的。”

    老板收拾着旁边一桌客人离开后的残局,随口一说,阮宋倒起了点好奇心,仔细地打量起女孩子的五官。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她的脸,但她吃饭的时候把头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阮宋没看清楚,只好作罢。

    付完饭钱,阮宋离开夜宵摊,佳佳低着头跟在他身后,阮宋问,“你怎么跟着我?我要走了,你不回去吗?”

    “我不要回去……”她哽咽着说话,声音很小。阮宋皱起眉,“你不回去,那你去哪里?”

    “我没有地方去了,我跑出来了,我不想回去……”

    原来是离家出走啊。阮宋心里了然,觉得自己多劝劝这个女孩子,她应该就会回家了,就说,“回去吧,你爸爸妈妈肯定很担心你,你这么大了,也该懂点事,不要做离家出走这种幼稚的事情,被警察带去派出所还不愿意给你的父母打电话,太不懂事了。早点回家吧,回家之后给爸妈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可是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佳佳哭着说,“他们要我和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结婚,拿彩礼回家养弟弟,我不是他们生的,弟弟是他们生的,所以让我不要读书去外面工作养弟弟,随便嫁人养弟弟。我不愿意,他们很生气,到现在才告诉我不是他们生的,他们把我养这么大,我就应该嫁给那个人换彩礼还他们的养育之恩。我受不了就跑出来了,结果身份证没带在身上,钱也没有,所以……”

    “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吗?”

    佳佳看了他很久,轻轻摇了摇头,阮宋也很为难。他在这里估计也待不了太久,过几天就得走;而且他是异性,把佳佳就这样带回去,会闹得不好听,影响女孩子的名声。

    “不可以去你的亲戚家?虽然那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是在亲戚家里借住几天还是可以的吧?”

    “不行,他们会知道的,到时候就要把我领回去,我还是得被逼着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换彩礼给弟弟存钱……”

    她哭着,一边抽泣一边说,阮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身上拿了钱给她,想让她先找个地方住,但是她不要。

    她好像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阮宋和她僵持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人是被他领回来的,自然要他负责了。他内心深处埋藏的善良让他动摇了,就跟她事先说明,“那好,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安全。你先跟我回去吧,但是我过几天也会走,到时候我就不管你了。”

    “谢谢你,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佳佳感激得都快哭了,阮宋也心情复杂。他把人领到了自己暂住的旅店。房间不大,也只有一张床,佳佳先去浴室里洗澡,她什么换洗衣服都没有带,蓬头垢面,阮宋帮她去买内衣裤,借了自己的衣服给她外穿,回来的时候,佳佳正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阮宋把帮她新买的内衣裤递给她,让她去换洗一下,佳佳又进了浴室后,阮宋猛地想起自己的药就摆在床头柜上,顿时冒了一身冷汗。他忙把自己的药瓶收好,故作若无其事,等佳佳出来之后似乎不经意地提起,“你刚才有没有乱翻东西?”

    “没有啊,我出来就一直站在窗户这里。”

    佳佳什么都不知道,看她一脸茫然,阮宋稍稍放了点心。他也去洗了个澡,准备在一边的椅子上睡觉。佳佳突然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在你以前住的地方住过一段时间啊?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原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阮宋听她这样说,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唏嘘,“是啊……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还记得在你家里借住的时候,你的邻居里有个吸毒的疯女人,你还保护我……”她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之前你还在南洋的时候,我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出来没地方去就想到你,到现在也只能想到你……”

    “能不能说是你没有长进?都三年了,自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他想起之前和这个女孩子纯洁亲密的友谊,就觉得很感叹,这么多年来,自己也没有长进,丢了朋友丢了爱情,还丢了自己的健康。又觉得很感动,即使他变成这样,佳佳还依旧在这种情况下想到他,这是一种多么可贵的信任。

    “是啊,我本来就没有长进……老是哭。”

    她开始哭了,一点都不像之前那般爱笑。阮宋问,“你是在朋友圈里看见我在南洋的吗?”

    “嗯……”

    她点点头,她在外面荡了好几天,饿了就喝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困了就去公园或者火车站的长椅子上睡觉,差点把手机去卖掉换钱。女孩子脸皮薄,不敢打110,又害怕报了警之后只能被自己的父母带走,到时候她想要再跑也跑不掉了,就一直没报警,直到被好心人发现,报警后被带到派出所,但她依旧不愿意回去,好在看见了阮宋回了南洋后发布的朋友圈,想起之前阮宋和自己的交情,就让警察帮忙打了阮宋的电话。

    “哎,你尽快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啊,不然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

    阮宋善意地提醒她,她家里的家事,自己也没有立场去进行评价。

    “嗯。”佳佳哭着说,她把脸埋在枕头里,眼泪汪汪。阮宋躺在椅子上打瞌睡,他很困,很快就睡着了。在梦里,他似乎梦见了他自己死去的母亲。

    ?

    阮宋从椅子上醒来,腰酸背痛。佳佳还在床上躺着,她的小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像只猫一样。阮宋在椅子上凑合一夜,觉得身上又酸又痛,还很疲惫,鼻子也有点不舒服,应该是吹了冷风感冒了。

    他出门买了早餐,给佳佳也带了一份,回去的时候,佳佳已经醒来了,她在阳台上给自己扎头发。阮宋把门关上,叮嘱她扎好头发来吃早餐,佳佳往后看了她一眼,随后小跑着跑到了他的面前。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煎饺,是专门给你买的。”

    他把煎饺递给佳佳,佳佳笑着接过。以前,她的脸颊鼓鼓的,有很可爱的婴儿肥;现在,婴儿肥消失了,应该是年纪大了,脸长开了,显得没有以前那样幼稚。

    “现在也很喜欢吃煎饺。”

    她吃东西的样子像一只小仓鼠,阮宋很喜欢看她吃东西,看她像是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嚼啊嚼,嘴角边都是食物的油花,就觉得她好可爱。

    她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还是一样的单纯、天真,但阮宋只觉得自己的心境不如从前了。他看着佳佳的笑脸,就觉得很嫉妒,他也想要像她一样笑得这么开心,只是他真的笑不出来。他一想到自己的病,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亲人、爱情,都没给他剩下些什么,他觉得自己这种人很空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死的时候可能还没有人给他收尸。

    他看着佳佳吃了煎饺,慢吞吞地对她说,“我准备过几天就走,你想好之后去哪里了吗?”

    “你要去哪里?”她用手背擦了一把自己的沾满了油花的嘴唇,不解地询问阮宋,阮宋垂着眼睛,沉默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结婚了吗?上次你说你要结婚了,为什么对方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

    “没结婚,分手了。”他费劲地扯出一个微笑,无论是谁有意还是无意提起他和颜复宇的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阮宋的心脏都会抽痛不止。但他不怪颜复宇,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在面对自己的结婚对象身患艾滋病的情况时都会选择放弃,他能够理解颜复宇的选择,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会像颜复宇这样做的。而且颜复宇为他保守了这个秘密,对姑姑都一直隐瞒着他的病情,颜复宇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他们两个人有缘无份。

    “为什么分手了?”她又问。

    “……我不想说。”阮宋把头别到一边,佳佳就不问了,他把话题转移到其他的方面,“我去红河之后,你还一直在夜场工作吗?”

    “呃……你走了之后,新来的一个同事得罪了客人,被搞得很惨,我觉得挺可怕的,而且里面的人鱼龙混杂,有几次想要占我的便宜,没有你保护我,我真觉得这份工作完全做不下去了。所以你走了半年之后我就离职了,后来一直在游乐场做前台。”

    “也没有存款?”

    佳佳抿紧了嘴唇,点了点头,“我的工资卡在妈妈的手里。”

    “拿着你的钱,去养弟弟?”

    “嗯。”

    这也太恶心了,阮宋只觉得生气,“因为你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就这样对你吗?也太可恶了!”

    “她一个月就给我300块钱生活费,我……其实我早餐在家里吃,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游乐场都包了的,所以……所以也不是要很多生活费啦……”

    阮宋真的好可怜她,突然觉得两个人同病相怜。他盯着佳佳,看了她很长时间,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怜爱对她说,“你瘦了很多,头发也黄了。没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吗?”

    “其实也还好啦,那种东西太贵了,我……我吃不起,我觉得煎饺也挺好吃的。”

    他叹了口气,把女孩拉到自己的怀里,给了她一个拥抱,抚摸她有些枯黄的发丝,“我没离开南洋市之前,你就先在我这里住,吃点好的,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你要去哪里?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干脆跟你一起去好了。”她期待地看着阮宋,阮宋却对她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

    “他们虽然对你不好,可你在法律关系上依旧是他们的养女,我要是把你带走,他们可以告我诱拐。”

    “可我是成年人了!从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生的,还要我嫁人换彩礼养弟弟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想跟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阮宋痛心了,但是,他不敢把佳佳带走。他对佳佳说,“我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这个地方。”

    “我也不想再回这个地方了。”

    佳佳很坚定地说,从她的眼睛里,阮宋看见了一种熟悉的执拗。阮宋又说,“外面不像这里,一切都要你自己重新适应,而且,你出去之后就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会被本地的人欺负。”

    “我不在乎。”

    “我不会把你带走的,你可以选择去其他的城市,新京就很不错。我可以给你买车票,你需要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钱。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阮宋是害怕,他不想要负什么法律责任,而且他是艾滋病人,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佳佳听了他说了这样的话,失落得很,阮宋看她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一连在南洋逗留了几天,阮宋和佳佳同吃同住,他实在是太想要照顾这个女孩子了,是一种从内心里油然而生的怜爱之情,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杂念。他就想要保护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特殊的怜悯,特殊的爱护,就是很单纯地想要对这个女孩子好。

    阮宋在走廊上抽烟,烟瘾犯了,忍耐不住的时候还是会选择性地遗忘医生的叮嘱,抽几根过一下嘴瘾。佳佳今天一直被人打骚扰电话,她跟他说,刚跑出来的那一两天时间里一直被家里人打骚扰电话,打得不得安生,一接电话就是破口大骂,她已经把所有家人亲属的电话全部拉黑。今天又开始被打骚扰电话,她之前还不知道,接了才知道是养父养母用新号码打的电话,拉黑了一个又换另一个来打。养母骂骂咧咧,说已经收了对方的彩礼钱,要她早点回去,要是被她找到了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还说马上就报警。佳佳慌得不行,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找阮宋说了情况。她一直在哭,阮宋气得牙齿打颤,先安抚好佳佳的情绪,随后连夜收拾了东西,也不说要她回家或是两人就此分道扬镳这种话了,带她买了临市的车票,连夜离开了南洋市。

    在火车上,他突然发觉自己是在帮助一个柔弱的女孩逃离即将吞噬她的火坑。两人买的硬座车票,他们坐在一起,佳佳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就在刚才,他们还说了很久的话,他得知佳佳的养父母已经收了对方的彩礼,也从佳佳的口中得知,想要娶她的那个男人是个残疾人,小时候家里失火,一只手被烧没了,身上还有大块的伤痕。阮宋顿时就觉得把佳佳带走是一件正确的事。

    这样的自己,也能够拯救另一个人吗?阮宋捂住了她的额头,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漆黑的夜空中,只有急速行驶的火车内还有一丝光亮。他已经变成了这样,但是这个女孩子没有,他和她一样,都被自己的家庭所拖累,但她比自己好,她还有健康的身体,在一种奇怪的驱使下,阮宋想要帮她脱离苦海,至少逃离为了彩礼就把她随便嫁给一个残疾人的命运。

    到了海源市,佳佳把电话号码换掉了,阮宋租了一间小房子,拎包入住,一个月月租800,是老式的居民楼,只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有点贵,但是房子在市中心,离大马路近,也许也有不长租的原因,费用要贵很多。阮宋咬咬牙,租了下来,这里也算是他们新的落脚点。

    佳佳把房子收拾了一下,让房子变得整洁干净一些。阮宋从来没有来过海源市,刚到这里,就带着佳佳去购置了一些衣物,带着她在外面熟悉了一下环境。他又像之前一样把这个女孩子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对待,他去买了张行军床,自己睡行军床上,把稍微软一些的床让给佳佳睡。

    在海源市,他们睡了这段时间最舒服的觉,阮宋躺在行军床上,总觉得腰睡得很酸。他瞒着佳佳服药,为了防止她好奇,特意去药店里买了瓶装的维生素,倒空里面的药片,把自己现在吃的药装进去。其实现在确诊了,和之前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要每天按时到点服药比较麻烦而已。

    佳佳去找了一份在超市里收银的工作,到晚上回家后就喜欢和阮宋在一起聊天。她有两个小酒窝,表情稍微有些变化就露出来,阮宋喜欢捏她的脸颊,也会在家里做饭。但是,他很注意饮食卫生,他害怕把自己的病传染给无辜的可怜女孩,所以夹菜都用公筷,也不让佳佳接触到自己的任何体液,家里隔两天就要消毒一次。佳佳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没有太过于在意。

    不过,他们每一次出去,新认识的人都说他们两人长得很像,问他们是不是兄妹。阮宋之前还会解释,后来干脆也不解释了,别人一问,他就说是,给自己节省解释的时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妹妹。他那时候还小,对于妹妹的印象也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湮没在记忆里,只记得两个妹妹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出了家,再也没有了音讯。阮宋很想念他的两个妹妹,也不是没有过想要去找两个妹妹的念头,可是自己是这样的人了,家庭又是那样的家庭,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脱离了原来的家,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阮宋就忍痛打消了寻找妹妹的念头,不让自己去打扰她们现在平静的生活。

    只是回想起自己在这世界上还有两个妹妹,却不知道她们在哪里,阮宋心里就一抽一抽疼得难受。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直都自身难保,还怎么去保护自己的妹妹。

    佳佳下晚班回来,阮宋正坐在床上吹头发,她带了好吃的,都是阮宋爱吃的东西。自从她离开南洋市之后,她的钱可以自己拿着花了,不过她从来不多用,省下来的钱都存下来,和阮宋也是轮流付房租。阮宋吹干了头发,和她一起吃买来的食物,吃着吃着,他突然看着佳佳的脸,盯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佳佳被他盯得全身发麻,问他怎么了,阮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对佳佳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有两个妹妹,可惜,她们被我爸爸卖掉了,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和两个妹妹也只相处过短短几天,所有关于她们的事情,我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一个粉嫩的婴儿,紧紧握成拳头的小手粉嫩柔软,他一回忆起这样的场景,自己的眼睛就有些湿润,“只记得她们还很小,妈妈才喂她们喝了几天的奶,就被我爸爸抱走卖了。我爸爸吸毒,没有钱,妹妹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把妹妹抱走卖给别人,妈妈是从越南拐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哭,我那时候又太小,就算想要把妹妹找回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哭了起来,佳佳却若有所思,等阮宋的情绪平静,佳佳才开口,“我爸爸妈妈也是从别人的手里把我买回来的,还骂我,说我是贼娃子生的,所以是个小贼娃子,刚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就算我是他们买来的,养了这么多年,总有点感情在吧。可我依旧在家里被当成一个外人。”她有些难过,停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当时买我买了两万多,后来还在我面前抱怨,说后来才知道我亲生父母不正常,要是早知道根本不会买我回家,养我这个赔钱货……”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阮宋说,“如果我能找到我的妹妹就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用我的所有对她好。”

    “那你一定会很疼你妹妹,真羡慕她。”她埋下了头,“我也很想有个哥哥,能够像我照顾弟弟那样照顾我,我太累了,如果我真的有个哥哥的话,我肯定会睡着笑醒来。”

    ?

    阮宋已经戒了酒戒了烟,确诊艾滋病后,他再也没有熬过夜,性欲锐减,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去超市里做了理货员,虽说医生叮嘱他不能做重活儿,但阮宋心想,能够做点事情也是好的,就当作是锻炼了。艾滋病人的身体很脆弱,阮宋买了很多补品,比如鱼肝油、液体钙等。佳佳看到他每天都要服药,还要吃各种各样的保健品,很好奇,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把这当成是阮宋的一种新习惯。

    阮宋也挣扎过,想让佳佳知道自己患病的事情,艾滋病是烈性传染病,生活中有个什么磕磕碰碰,一旦传染给了无辜的人,阮宋真的打算立即去死;佳佳和他同居,虽然说没什么亲密接触,但阮宋总觉得惶恐,他害怕蚊子会传播疾病,就算他查了很久的资料,也看到文献说明蚊虫叮咬不会传染艾滋病,阮宋还是觉得很害怕。他的小心变成了一种神经质,吃饭用公筷,洗碗后放进保温柜里高温消毒,再次使用时还要用烧开的开水烫个十分种。佳佳觉得跟奇怪,阮宋很想告诉她原因,他想让这个女孩离他远点,他是烂人,不想拖累了她,但是,如果真的告诉她原因,佳佳必定离开,到时候他又要孤独地一个人生活。

    如果他没有生这个病,和不和佳佳住在一起,他都觉得无所谓,一个人住也很自由;但自从得知自己生病,阮宋变得很没有安全感,有点神经衰弱,要是剩他一个人在家,他就会在家里坐立不安,房子活像个吃人的怪兽。他又不表现出来,在外人看来,他没有任何的不妥,佳佳和他一直住在一起,一点都没有看出他有这么重的心事。

    阮宋负责上婴幼儿及女性用品区域的货物,他会给佳佳买卫生巾,超市里有员工价,而且会有厂家送一些赠品来,用来促销和活动。阮宋会把这些东西偷偷留着,带回去送给佳佳,佳佳之前还觉得很害羞,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阮宋不需要卫生巾,他没有月经,而且女性用品常常打折,员工还能折上折,还有赠品,阮宋会帮佳佳买,这样省钱,佳佳也懒得跑超市。他们会约定好什么时候一起去超市里逛逛,就像是两个合租的室友一样相处。

    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阮宋一直心神不安,想要向佳佳坦白自己的病,他不想让佳佳和自己这种烂人待在一起,他怕自己的烂会影响她。他想跟她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很久,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向她坦白。在他准备向佳佳坦白的前一天,佳佳从网上买的纹身贴到货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摆满了床,佳佳兴致很高,在不断地挑选着好看的图案。女孩子喜欢的花色的都差不多,阮宋其实不怎么能够理解女性喜欢的这些东西,不过看她这么高兴,他就看着她选,直到她从一堆图案中挑出一张英文的和一个七彩钻石的纹身贴,两只手拿着伸到他面前,让他看哪一张更好看。

    阮宋敷衍地看了十多秒,说:“我觉得都很好看。”

    “这可不行!你要说哪一张是最好看的!”佳佳拿着纹身贴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他看着佳佳,胡乱地选择了英文贴纸,佳佳很满意,她把想要粘贴的那一部分剪下来,贴在自己的锁骨上。

    “好看吗?!”

    她向阮宋展示自己的锁骨,阮宋看了看,微笑着向她说:“很好看。”

    “但是我也很喜欢这个七彩钻石的!”她显得有些可惜,“我想把这个也贴到身上。”说完,她坐在床上,撩起睡裙,露出自己的大腿根。她的大腿腿根处有个胎记,是青黑色的,大概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她不喜欢这里的胎记。正好现在有个足够大的纹身贴,她就将剩下的那个钻石纹身贴贴在了自己的胎记上,遮盖住自己不喜欢的胎记。

    阮宋注意到了她的胎记,他问:“你有胎记,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有跟你说啦!而且长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很明显的地方。”佳佳显得不以为然,她说,“这可是我出生的时候就有的,要是我能够凭借这块胎记,让我的亲爸爸亲妈妈找到我就好了。”

    她说得很失落,阮宋却若有所思,他坐到了她的身边,对她说:“我再看看你的胎记可以吗?”

    “可以!”

    她爽快地答应了,和阮宋一起同居,佳佳根本就没有把阮宋当成一个异性来相处,而且阮宋在长相上、言行举止之间也很女性化,而且她听阮宋说过,他是双性人,还有女性生殖器,所以她完全把阮宋当成一个和蔼可亲可以完全信任的大姐姐。

    自己把阮宋当成姐姐的事情还是不让阮宋知道得好。佳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发现阮宋正盯着自己的大腿看,就把自己的睡裙往下扯了扯,朝着阮宋不解地问:“为什么老看着我的大腿?”

    “看你的胎记。”阮宋直言不讳,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不是好色,他就是单纯的好奇。看到佳佳的胎记,阮宋就想起了妈妈以前在清醒的时候跟他说起自己的两个妹妹,那个最后出生的小妹妹,腿上就有一块胎记,也是在大腿上。妈妈还特意强调,那个胎记在妹妹的右腿腿根上,阮宋就分辨起佳佳的胎记在那条腿上,看了一眼,发现也是右腿。

    “你不准笑我的胎记!”

    她朝着阮宋凶巴巴地说,用睡裙遮住大腿不给阮宋看了,阮宋哑然失笑,说:“我没笑你的胎记,这是出生就有的,又不是你的错。”

    佳佳把窗户都打开,躺在了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肚子,阮宋也躺在了床上,问她,“你的养父母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的亲生父母的事情?”

    “没怎么说过,没告诉我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是从外面抱的,不是他们自己养下来的。”佳佳说,“后来我不肯嫁出去拿彩礼,我妈一气之下就说了,说我是被一个男的抱过来卖给他们的,只要了他们五千块。”

    “那个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了么?”

    “嗯……好像说了点,我当时太生气了,也没全部记住,我妈说那个男的看上去不太正常,就是把我卖了换钱去吸毒的,所以讲价讲到三千把我买回来的……”

    阮宋若有所思,不再说话,佳佳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小宋哥哥,你觉得我是商品吗?为什么这些人都想要卖掉我呢?”

    阮宋说:“你不是商品,你是人,你的亲生父母卖掉你,是因为你无法选择,也无法反抗。但你的养父母想要你嫁人,你已经长大了,他们不可能再左右你的选择。”

    “我这样的人,也有选择的权利吗?”

    佳佳喃喃地说,她的声音变得很轻,阮宋刚想说话,安慰一下她,她就翻了个身,说,“快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上早班呢。”

    她说的话,勾起了阮宋的伤心,阮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心里苦苦的,为佳佳也为自己。他反复咀嚼着佳佳刚才说的话,突然坐了起来,盯着躺在床上的佳佳,若有所思。

    阮宋想了一整夜,等到第二天趁着佳佳出去上早班,在家里清扫了一次,扫出一大把属于佳佳的头发,一起收到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阮宋没和她说自己心里的猜测,一则不想把这事情弄得大张旗鼓,二则,如果提前就告诉她,要是检测后发现对方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说不定对方心里还有想法。所以阮宋瞒着她,偷偷地带着她的头发去了法医检测中心去化验亲缘关系。鉴定机构的人告知他,头发不同于血液,可能会有结果不准确的情况发生,阮宋思考了一下,签下了协议。结果要过一段时间才出来,阮宋心里惴惴不安,直到鉴定中心通知他去拿鉴定报告。

    拿到报告,阮宋已经没有耐心去看前面那好几大页的前言,直接翻到最后面的结果页,最后面赫然写着:支持阮宋和吴佳的全同胞亲缘关系。

    一瞬间,阮宋仿佛脱了力,木木地瘫坐在椅子上良久,脑子里乱哄哄的,响作一团。一本装订起来的鉴定报告放在膝盖上,他在鉴定中心里坐了很久,痛哭了一场,但是鉴定中心的人还是带着点遗憾告诉他,因为他带来的只是头发,可能有检测不准确的情况,所以最好是血样检测,这样才能够百分之百的完全确定。

    可以说,阮宋在这天里悲喜交加,但他听鉴定中心的人这么说,心里就想着要把这件事情彻底的落实,不放过一点点疑点。但是怎么和佳佳说这件事呢?

    阮宋到家之后,佳佳已经在家里了,她刚洗了头发,正在房间里吹头发。阮宋没有叫她,坐在床上,盯着她的背影。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佳佳吹完头发收好工具,走到他面前去拍他,让他回神,阮宋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